第340章 340新娘
特别亡灵安置处自换了招牌, 门内门外的阵法和结界便全部取消。
凡是在鬼城完成登记后，负责登记信息的人员无法消解执念的亡魂，会领取号码牌到特别亡灵安置处, 找元锦解决。
寿西城的百姓再也不需要像以前一样，从门外经过都要绕着走。
元锦走出聚英堂，从别处赶来的亡魂已经冲进大门，大概有十多个。
正在排队的亡魂被惊扰到，可以压制的戾气骤然失控, 院内像是失了火一般涌起蒙蒙灰雾。
她一出现，灰雾瞬间散了一半, 跟意外闯入的亡魂之间形成分明的界限。
“就这？”元锦看着魂力远远不如澹台策强大的厉鬼，兴趣缺缺, “他们是受谁鼓动, 竟然不知死活地跑来找我麻烦？”
跟着元锦一道离开聚英堂的少女, 一眼在人群中找到欺骗自己自杀的渣男, 身上的戾气陡然暴涨。
澹台策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惊到，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绕过她走到元锦身边回话，“玄门中人告诉他们，只要杀了你，他们就能称王。”
这些厉鬼是没见过她的本事，也没仔细打听她在寿西城都做了什么，就匆匆赶来。
她可是忘川元王, 十王之首。
听老祖宗说, 整个忘川除了冥王外她的地位最高，其他的王见了她都得喊一声阿姐。
他现在每日三省，问自己当初为何想不开, 竟然想娶她为妻还妄想她给自己生孩子。用活人的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是自己作的。
好在他没死。
眼前的这些厉鬼就说不定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惩罚这些到处作恶的厉鬼。
老祖宗当年也曾是忘川混乱时期的王，被迫躲了一千多年不敢回忘川，出来活动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生怕被追杀。
澹台策一想到自己在新婚夜，兴匆匆去洞房的傻样，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婚礼之前为什么不查清楚她的身份。
“这样啊？”元锦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偏过头跟站在自己左边的少女说，“他身上有很多抢来的功德，你去拿过来，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我给你撑腰。”
少女寒着脸嗯了声，化作一团黑雾朝那几个上门捣乱的厉鬼扑过去。
她死的时候才19岁，人生刚刚开始。
渣男不单没跟着她一起自杀，还利用她的死给自己立深情人设，欺骗更多单纯的女孩。她被镇魂符镇压了40年，而渣男却得到她爸妈的照顾成了成功人士，婚姻家庭幸福美满，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她恨自己傻，没能及时看清渣男的嘴脸，恨自己天真，竟然以为渣男真的爱自己会陪自己一起死。
但她更恨渣男，利用她有病，故意接近她欺骗她并诱导她自杀。
这笔账，她今天一定要明明白白地算清楚。
“好重的杀气。”外城来的厉鬼看到有同类冲他们飞过来，本能后退，“手下都这么厉害？不是说她水平一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我们吗？”
“是你？！”其中一个厉鬼发出一声惨叫，阴风四起。
安置处上空像是忽然被人泼了墨，灰蒙蒙的雾气奔涌而来，天地变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厉鬼同伙，刚想出手帮忙，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传说只有忘川来的王，才有定住所有亡魂的本事。
黑雾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被影响到地方转瞬挂满了冰凌，罡风如刀。
元锦下了一级台阶，饶有兴味地坐下看戏。
澹台策低头注视着她的背影，也忍不住想要坐下去。考虑到她的身份尊贵无比，他最终只是站到她身后，静静看着混战中的两个亡魂。
元锦似乎能透过亡魂册，知晓每个亡魂的生平？
少女身上的戾气浓度，已超过在场所有的厉鬼，她非但不阻止少女寻仇，还鼓励对方痛下杀手。可见被少女记恨的男性亡魂，生前定是做了人神共愤的恶事。
念头才起，院内的打斗已进入白热化。
凉亭上方的冰层足足有5厘米厚，地面冒出无数尖锐的冰锥。两道黑影在冰锥上方飞舞，阴冷的寒气裹着浓烈的杀意，弥漫四周。
被少女暴打的男性亡魂，实力明显稍逊一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罡风撕裂，魂体的力量正通过伤口急速流泻，最多还能坚持两个来回，就会魂飞魄散。
紧张刺激的打斗场面，使得正在排队中的亡魂也忍不住想吃瓜，默默站在一起观战。
“就这点本事，也敢跑来寿西城找我麻烦？”元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疾不徐走下台阶。
“当年你骗我自杀，没想到死后会遇到我吧。”少女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浓，院子上方的天空被黑雾遮住，不知是高兴还是释然的笑声，毛骨悚然地灌入众亡魂的耳朵里，“这就叫报应。”
“你听我解释。当年我也吃了安眠药，是你爸妈找到了我们，将我们送到医院抢救，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男性亡魂跪在地上，痛苦求饶，“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爸妈，我真的从来没有骗过你。”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进忘川？！
“你以为用镇魂符压着我，就能信口雌黄，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少女冷笑阵阵，“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看着你，终于等到能亲杀了你的机会，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我不止不会放过你，连你的儿孙我也不会放过！”
因为他的花言巧语，她选择自杀，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自由，就能摆脱病痛带来的折磨。
殊不知，爸妈联系上了非常得力的医生，对方说她存活的可能性有60%。
他明明知道这些却故意隐瞒，还引诱自己自杀，继而拿到进入爸妈公司的机会。这样的人渣，凭什么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凭什么能儿孙满堂！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能因为恨我就针对我的儿孙。”男性亡魂慌了神，双手撑在地上用力磕头，“我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求你放过我的儿孙，他们没做错什么，你这是在迁怒。”
他努力掠夺其他亡魂的功德，就是希望儿孙们能出人头地，将他们老张家的血脉一直延续下去。
“这是你的报应。”少女收走他身上的功德，看都不看他一眼，迈开脚步朝元锦走过去。
渣男没了这些功德，他的儿孙会倒霉一辈子。
“他即将魂飞魄散，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为何身上的戾气还如此之重。”元锦抱起手臂，神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你真正的心愿是什么。”
刚才看亡魂册，只知道她和男友相约自杀，没留意听她心里的想法。
“我想再见一次爸妈，可惜他们已经走了。在第一批进入通道的亡魂队伍里，我晚了一步。”少女捂着脸蹲下去，呜呜哭出声，“阿姐，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她想跟爸妈说一声对不起，自己当年太叛逆，从未体谅他们的辛苦。
她知道错了，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听那个人渣的话自杀。
她会好好治病，好好陪着爸妈。
少女悲痛的哭声蔓延开来，惹得一众看热闹的亡魂，心有戚戚。
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少女一样，有着未解的执念，有着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情。无论过去多久，那些牵挂和思念都会刻在他们的灵魂里，忘不掉放不下。
少女哭的肝肠寸断，像是要将这漫长的几十年，所经历的种种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笼罩在她身上的黑雾伴着哭声，渐渐开始变淡，院子里的冰层悄然消散，露出底下青翠的草皮。
“你现在去忘川还有机会遇到他们，这几天进入忘川的亡魂太多，确认平生的速度没有以前快。”元锦弯腰扶她起来，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下辈子不要这么轻易的相信人，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
少女哽咽点头，身上的最后一丝黑雾变白，可怖的面容也变得精致漂亮起来，青春洋溢。
元锦弯起唇角将她送去忘川，平静无波的目光，缓缓落到被定住的亡魂身上。
感受到她的死亡凝视，前来捣乱的亡魂止不住发抖，身上的黑雾像是通了电一样到处乱窜。
“听说你们想杀了我称王。”元锦伸出左手，白色的彼岸花从掌心的位置缓缓升起，花瓣散发着洁白莹润的光芒。
前来捣乱的亡魂看到这一幕，心神俱裂。
这可是忘川元王才有的法器，那群该死的天师骗了他们！
“不过，你们来的正好，我这边刚巧没有魂力可用。”元锦给了他们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轻轻将掌心上的彼岸花弹出去，“收。”
被定在原地的亡魂，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吸走。他们张大了嘴，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该死的天师！众亡魂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然而却无力阻止魂力流失的状况。
片刻后，十多个亡魂的魂力，悉数被彼岸花吸光。
笼罩在安置处庭院上空的黑雾，在彼岸花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彻底散去，露出碧蓝的天空。
元锦收回彼岸花，在等待完成心愿的亡魂的注视下，慢悠悠返回聚英堂。
她的脚步从容而有力，红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胀起来，所过之处，残余的冰层化作淡淡的白雾，在她脚边升腾。她笼在雾中，整个人犹如一朵烈烈盛开的彼岸花，耀眼而夺目。
澹台策整个看呆了，一时间竟想不到可以形容她的词汇。
她像一把开刃的利剑，又如寒冬盛开的梅，锋锐明艳。她是至高无上的元王，也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阿姐。她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却又温柔悲悯。
世间再多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
越是如此，他越恼恨自己，当初竟然妄想要娶她为妻。
澹台策狠狠压下想敲开自己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水的念头，默默跟在元锦身后，一起返回聚英堂。
“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都没轮到我。”排在刚刚那少女后面的老婆婆拉住元锦，絮絮叨叨地说，“老婆子就一个心愿，想尝尝家附近的狮子糕。”
“婆婆你是想去店里吃，还是想在这儿吃？”元锦弯着唇角停下来，笑盈盈回她，“去店里吃的话有点难，你常去的那家店，老板一家已经搬走。”
“不难的，我知道老板他们家住在哪，你陪我去就行。”老婆婆拉着她的手焦急往外走，“我跟你说，他们家的狮子糕只在固定时间卖，过了点就买不着了。”
元锦应了声，回头跟新来的工作人员比划了个手势，主动挽起老婆婆的臂弯一块往外走。
老婆婆焦急的样子，像极了要去赴一场不能失约的约会，她不忍心拒绝。
到了门口，老婆婆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紧张看着她，“你是小王还是大王？”
“算是小王。”元锦扬了扬眉，笑容俏皮，“您要觉得我是大王也行。”
说王不说吧……在这个世界，她就是最大的王。
“还好还好，只是个小王，你要是大王我可不敢拉你。听说咱寿西城的女大王可厉害了，一出手就大票的亡魂魂飞魄散，老婆子可还要去轮回呢，不敢得罪。”老婆婆听说她只是个小王，顿时又开心起来，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元锦低低笑了声，模样十足乖巧。
寿西城地处西南，距离传说中的丰都鬼城极为相近，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各种各样的传统小吃。
老婆婆想吃的狮子糕，集香、甜、酥、脆于一体，油而不腻。
寿西城内做狮子糕比较出名的店铺有三家，外地来的游客如果要带手信，大多都选择这三家店铺。老婆婆想吃的那一家，做出来的口味比较照顾附近的街坊邻里，一般人吃不到也很难买到。
元锦上车设置好导航，缓缓加速开出去，唇角含着笑，“婆婆你耐烦一下，我们很快就到。”
“你可以开快车不用照顾我，做鬼的这些年我天天在飙车，受得住刺激。”老婆婆坐在副驾座上，眉开眼笑，“这家狮子糕的老板人特别好，我出嫁那年，她专门给我做了很多让我带过去。我嫁的远，想家的时候吃一口狮子糕，心里就会不那么难受。”
后来每次回门，她都要带很多很多的狮子糕回去。那是家的味道，吃了会有安心的感觉能化掉远嫁的苦。
现在她要去轮回了，不知道下辈子会不会在寿西城，不知道会不会有卖狮子糕的店。
她想再尝一口熟悉了一辈子的味道。
因为这个念想，她两次排队想要进入忘川都未能进入。
“那我真的加速了啊。”元锦脸上绽开愉悦的笑，提高车速没入车流。
老婆婆12年前过世，寿终正寝。她走后，儿孙们逢年过节都给她烧东西，汽车，手机，电脑，冰箱……凡是活人在用的一切，都给她烧了一批，还有巨额的纸钱。
由于家人对她的思念极为深切，烧给她的东西基本上都能完整转化过来。
婆婆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然而再潇洒的日子也有厌烦的一天。成了亡魂，在活人生活的地方滞留太久，会消耗大量的魂力。
想要一直保持亡魂的状态，就得时不时的让家人给自己烧东西，获取增强魂力的力量。
婆婆是个特别豁达的人，为了不让儿孙们为自己奔忙，就自己想办法做事增强自己的魂力。
她拿出手里积攒的钱和其他东西，收留了一群近况不如自己的老姐妹，组了个等轮回的小队帮助其他亡魂。
一晃10多年过去，听闻通往忘川的通道打开。婆婆带着一众老姐妹焦急冲过去排队，结果老姐妹们都进了通道，只有她被拒绝。
拒绝的理由，是她在这10年间总念叨着想要吃一口狮子糕，或者说一直在惦记卖她狮子糕的老板。
她想念的，其实是自己陷入无助的境地时，那个给了自己温暖关怀的人。
元锦打住思绪，听到导航提醒，调转方向盘拐进一条陈旧斑驳的小巷。
“再往前开200米就差不多到了。”婆婆开心起来，弯着一双眼爽朗笑出声，“你的车技不错，跟我比起来还差了一点。”
元锦含笑点头。
这条巷子里的居民换了一批又一批，每经过一户人家门前，婆婆就跟她介绍这里住着谁，后来搬到哪去发生了什么。
上百年的变迁，在她的讲述下，像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那些至死不忘的记忆，像是刻在她灵魂上的纹身，清晰而美好。
车子一路往里开，婆婆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她靠在副驾座上，歪头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眼眶一点点变得湿润。
终于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狮子糕店铺门前，元锦停车熄火，下去给她买了一份刚刚出炉的狮子糕。
婆婆站在车边，恋恋不舍地看着生意冷清的铺子，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哭了起来，身上的黑雾一点点散去。
元锦静静站在一旁陪着，等到她的魂体恢复正常，这才将狮子糕和黄纸一并递过去。
进了轮回，前尘旧事皆要放下。
……
送走那位开朗的老婆婆，元锦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思索了一下特别事务局目前的工作安排，脑海里渐渐有了新的计划。
像婆婆这样没什么戾气的亡魂，消解执念的工作，可以由刚招募的新员工完成。
要求比较多一些的亡魂，比如要等某个人或者等某件事发生，可另行分组发放通行证。
有了新的计划，去往其他城市的行程搁置下来，一忙就是两个月。
在鬼城完成登记的亡魂，拿到通行证进入特别安置处后，被分流到不同的部门进行执念消解。
经过两个月的忙碌，市警局也完成了部分冤案的平反工作。
元锦在警局看完冯副局长提供的平反卷宗，难得空闲，带上两杯奶茶，吩咐路嘉许开车去学校接送冉冉和宿展放学。
宿展前两天给她发信息，说寿西城的天师蠢蠢欲动，怕是很快会组织人手反扑。
天使协会搜刮来的巨额资金还在她手里，他们哪会甘愿吃亏。
“阿姐，我最近考驾照时听闻，东城那边忽然冒出来个玄学大师。”路嘉许靠边停好车子，迟疑开口，“听说此人道行极高，不少玄门中人找上他，试图集结起来对付你。”
元锦喝了口奶茶，放松靠在副驾座上，轻描淡写的问：“去找他的玄门中人当中，是不是有前天师协会的会长和副会长等人？”
同样的消息，宿展前两天就说了。
她也有些好奇，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玄学大师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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